[漠尚]日暮时
*漠尚步入老年。
*也许甜度不够。
*边听《岁月神偷》边写的！太喜欢这首歌啦！
01
漠北君老了，变成了一个严肃的老爷爷。
“川”字形的皱纹像干涸的河床印在他眉间。如果尚清华见着此景一定又要教训他少皱眉了，可当尚清华走近时，漠北君的眉心自然而然就舒平了。
“今天开老干部会？”
“嗯。”漠北君抬抬眉。
尚清华知道这算笑的意思。
02
尚清华总觉得忘了什么事，在门关转悠两圈还是想不起，只见漠北君似乎也格外磨蹭：“落东西了？”
漠北君老老实实地点头。
“我帮你拿吧。”
他又摇头，重复理着已经足够服贴的衣领，一眨不眨地盯着尚清华。
尚清华看他唇线扭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来，一瞬间却福至心灵地想通了他们今天都忘了什么，踮起脚尖，亲吻上漠北君不如从前丰润的嘴唇。
——原来是告别吻。
年轻时的记忆和现实逐渐重叠，有个年轻的声音在尚清华心里和他一起说道：“路上小心。”
03
尚清华也老了，变成了一个记性不太好的老爷爷。
刚刚勺的是糖还是盐来着？他屏息凝神盯住手中的勺，却怎么也盯不出结果。
上次也是这样，他在漠北君的汤里错加了一大匙糖。“怎么样？”尚清华眨眼，期待着他对自己许久没尝试过的新菜的评价。
“很好，没退步。”——漠北君没有皱眉，说明的确一切都很好。
尚清华愉快地哼起小曲收拾碗筷，漠北君碗里干干净净，没留下半分他失手的证据。可尚清华还是发现了，因为接下来打开橱柜的时候，他才想起家里很久没买盐了。
想到这，笑意在尚清华脸上蔓延开来。他用食指蘸起一点勺里的白色颗粒放进嘴——嘿，可终于拿对了盐。
尚清华四周望望，可惜漠北君不在，不然可要向他自夸一番。
04
午饭是尚清华一个人吃的。他窝在沙发里，把腿翘在茶几上，吸溜着面条，和年轻时的单身日子别无二致。明明漠北君平日话不多，可少了他屋子里就冷清了一大截，哪怕电视机音量已被调到最大。
墙壁上挂着他们大大小小的照片，有正儿八经的纪念照，有游客照，还有尚清华刚学会摆弄单反时的得意之作——
“来来来，大王看这！”尚清华手忙脚乱地对焦。漠北君手里被他塞着冷焰火，听见这话转脸看他。天台的夜风穿过漠北君的发丝，他的唇角一般埋在阴影里，好像若有若无地翘起，星星似的丝丝火光映在他眼里，噼里啪啦炸开花。
尚清华心里暗暗叫好，却怎么也没想到按下快门的一瞬间——糊了。
后来来他们家的客人总问他怎么洗了一幅糊了的照片，尚清华眉毛一挑默不作声，把那转瞬即逝的场景当作独享的小秘密，心里像那天的冷焰火炸开了花。
05
关于这张相片，尚清华还有一个小秘密。他用手指在相框边缘摸索着，抠出一张泛毛边的小纸条。尚清华为了看清纸上的字眯起眼——尽管他对此早已烂熟于心，他郑重其事地读出来：“这是我喜欢的人，他叫漠北君。”
尚清华表面上总对自己的健忘一笑置之，颇不当回事，实际说不紧张是假的，至少他在想方设法地防止自己哪天连漠北君的名字都想不起。他有些灰心，本想扯两句瞎话混过去，但四下无人，让他更加意冷。
要是他在就好了。不知是今天第几次冒出这个念头，尚清华还怪不好意思的，可脚步已经先行了一步。
——尚清华出发了，出发去到漠北君身边。
06
冬日的天暗得早，彤云密布的天飘起了暮雪。尚清华裹紧了大衣，打量着街上新的变化——行道树秃得只剩光杆了，市北又有写字楼拔地而起，漠北君单位旁的冰淇淋店呢还是老样子。
尚清华忍不住驻足久些。早些年他和漠北君闹脾气，气氛僵持得和室内开得很足的冷气一样。除了轻轻揍三顿漠北君并找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了，也不知脑海里想到了什么，他径直夺门而出。
控制不住事情走向的尚清华把头埋进臂弯里，这回真的要完了吧，他鼻子发涩。
可没几分钟漠北君就回来了。他用手肘碰碰尚清华，头发垂下遮着脸，别扭地把冰淇淋伸到尚清华面前。
“扑哧。”——听到尚清华笑了，他松了一口气，抬头却看到眼泪在尚清华的笑声里珠子般落下。唉，漠北君搂过尚清华，细细吻过他眼角，感受着淡淡的咸味和对方手臂更用力的回抱。
“啪唧”，冰淇淋好像掉在地板上了，不过这不重要。
07
漠北君没料到尚清华会来接他。尚清华戴着一顶红色的针织帽，一层雪积在冒顶，使他看上去像个圣诞老人。
年关确实快到了，大街小巷张灯结彩，但此时漠北君眼里闪闪发光的只有尚清华一个人。他快步走过去，拂去尚清华帽上的雪，捏了捏他冻得通红的脸。
“喂……不要把老人家的皮肤弄得更松弛呀……”尚清华撇嘴。
“嗯，”漠北君听话地收回手，继而把尚清华裹进了自己的风衣里，“怎么会来？”
“这个啊……就是有一点，有一点……想你……”尚清华声音越说越小。接着他听到了漠北君喉间轻微的响动——这也算是笑。
“这是我喜欢的人，他叫漠北君。”这句话猝不及防又出现在尚清华脑海里。但他突然对它的措辞感到十分不满。
他该换句话的，他有更想说的话。
08
“爱”字特别难说出口。漠北君行动总是比话语多，饶是可以嬉皮笑脸时时把“大王我真的好喜欢你”挂在嘴边的尚清华也极少言爱。
这个字正式又珍贵。
冬风和细雪都被隔绝在漠北君的风衣外，他蹭了蹭漠北君柔软温暖的毛衣，嗅着上面的松木香，是他们家衣柜的味道。他觉得没有什么时候会比现在更适合，也没有人比漠北君更值得他用上这个字：“我……”
“嗯？”
“我，爱，你。我说，我——爱——你——”他把尾音拖得老长，似乎这样就能不那么不好意思。
漠北君手在半空悬住。
没得到预期的反应，尚清华害怕白白尴尬一场，拧了把他的腰，才听到终于缓过来的漠北君一字一顿：
“嗯。我也爱你。”
两个老头子也需要无可救药的浪漫，尚清华的笑容像能吞下一个太阳。
09
回到家，漠北君忽然开口：“今晚我做饭吧。”
这种惊喜对尚清华很受用，他煞有介事地指点起来：“要先放油再放菜，记得炒熟……哦对了，千万别把糖和盐放混了，不过你也吃不出来……”
“没有的事，我味觉一直不错。”
尚清华偷笑，抱手倚在厨房门边看他动作生疏的背影，过了一会才开口：“……厨房灯好像暗了点。”
“嗯，我明天去换。”
“算了算了哎，你别伤着老胳膊老腿的，我看还是要找人。”
“胡说。”
“……”
对话没有意义地进行着，平凡的语句里流动的是安于这种平凡的乐趣。
年年有今日，岁岁有今朝。他们在心里发出每个老年人都会有的祈愿。
10
他们都老了，自己心里都清楚，尽管谁也不愿服老，但墓地合同早已安静地躺在床头柜里生灰多年——他们还买的还是两座紧挨在一起的。
其实尚清华并不害怕变老，这说明他们在一起了足够长的时间。他喜欢生活零碎的喜悦在他眼角留下的深深的笑纹，喜欢漠北君手背日益突出的静脉里生命力的跳动，喜欢他们共同经历过的所有日子——哪怕有时他也记不太清。
“睡觉，快点。”漠北君靠在床头催促他。
“就来了！”
又到了一天结束的时候，他们习惯性地深深对视一眼，然后各自阖眼。一觉不醒和明天不知哪个会先来临，但与其操心那些有的没的，不如过好眼前——就比如他们都很满意的今天。
如果漠北君明天再出门的话要记得给他告别吻，尚清华在半梦半醒中提醒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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